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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澜:教师的魅力在于创造
发布时间:2015-12-02   点击:   来源:   录入者:

叶澜:教师的魅力在于创造

(教育魅力探究——青年教师成长钥匙 高端访谈)

本文是最新发表在《上海教育》(2013年6A第32-36页)上的叶老师采访稿,供有兴趣的老师抽空阅读。本电子稿是正式发表之前的修订稿,和正式发表稿文字略有出入,基本一致,特此说明。

访谈者:叶澜 华东师范大学原副校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采访者:王厥轩  原上海市教委教研室主任、研究员

 

王厥轩:您当教师多年了,教师与医生、律师、建筑师、工程师、作家相比,其相同之处在哪儿?不同之处在哪儿?在今天的条件下,您认为教师的使命是什么?

叶澜:教师、医生和律师、建筑师、工程师是不一样的。一类是跟物质生产相关,一类跟人相关。教师和医生,尽管都是人,医生主要对人的身体,现在加了精神。医生在工作时,研究把为什么这么治病告诉你。作为教师,他关注儿童,青少年的精神世界以及整个生命的发展。这几者之间,差异是清晰的,不难区别。

今天教师的使命就是使学生能够适应这个变化的时代,活出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实现他自己的人生价值,以及他对这个社会尽一个公民的责任。每一代的教师都会有一个时代对教师的使命的要求,但是也会有一些不变的,不变的就是教师的事业是对人的一生负责任的一个事业,就是你给他的东西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是有益的还是有害的,是促进了他的发展还是阻碍了他的发展。尽管学生不完全被教师所左右,但教师的教育会成为一种力量,引导人前进和向上。一个教师,能够对儿童、青少年、对某一个人的发展变化留下了他的深刻印象,让他在每一个前进的重要的时刻会想到这位老师,那么这样的一位老师,就是在真实的意义上成了一位教师,而不仅仅是一个知识的传递者,技能的教学者。

长久以来人们对教师认识上的一个偏差,就出在教师不是创造者,教师仅仅成为知识传递者。比如,教师上语文课,他只不过是把这个知识,教给别人。他的任务就是教识字、读书、写字。教师不把自己的工作当成是一个创造性劳动,而不富有创造性的工作,它必然低人一等。马克思讲得很深刻,只有创造性的工作才会有尊严。

今天我们特别强调认清教师的工作性质: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传递者,他跟孩子一起创造他的每一天的生活。为他的未来生活作出创造。教师是丰富人的一生的很重要的工作,教师的创造还表现在“转化”上,他把人类的那些精神财富转化成学生个人成长的精神财富。这个转化的技术,就是教育的魅力。教师的创造性还表现在他对学生精神世界不断地丰富,不断的完善。这样培养出来的新生代,就会与他的上一代不一样。这是代际传承。这个代际传承,本质上是把知识、技能、精神转化成个人所为的能力和精神的内存。这些东西,储存在每一个不同的隔天,它又会综合成新的创造力。

我觉得教育事业和教育的魅力一定要与创造联系起来。作为一个教师,像蜡烛一样的,成天勤勤恳恳的去埋头苦干,就觉得对得起学生了,以牺牲自己作为职业高尚的表达,而不是用一种创造的智慧去点燃学生心中的内在的精神潜力。倘若是这样,他一定是没有魅力。教师的价值,是一种独有的创造性工作。你问我教师的魅力在哪里?就在于创造。

当然,教师的创造跟工程师的创造不一样,跟建筑师的创造不一样,跟作家也不一样。它的创造是一种为了人的生命的发展而作的创造。这里面有“转化”的创造,一个是教学工作自身需要创造,还有一个,它通过这个“转化”以后,从长远意义上,让每一个生命具有创造的力量。这样也为社会的发展提供创造的永不枯竭的源泉。我觉得人类社会创造事业中不能没有教师这个职业,不能将教师的职业仅仅停留在传递。如果停留在传递,那么这个职业一定没有魅力,这个教育一定搞不好。

 

王厥轩:中国长达数千年的封建社会,教师与官吏往往不分。到了近现代,教师才成为一种专业,但架构教育的是知识和思想,其背后是教人学做真人。您对当前“育分不育人”是怎么看的?它将对社会造成怎样的危害?

叶澜:这里要将的第二个问题,那就是把教师看作一种专业。提教师专业化,最早是美国提出来的。它是从两个角度提出:一是以改变教师地位的角度(如美国的教育工会),他们要保障教师的职业地位,只有专业人员才能得到尊重。二是从操作化角度提出的,纯粹把教师作为一种专业技术人员。

现在许多人喜欢讲“提高教师的专业素养”,我觉得不够。我不简单的提“教师专业发展”,我提“教师发展”。教师作为一个专业人员,人们不太怀疑。现在教师的问题是,对专业的发展,他太看重了,而他自己作为一个全人的发展,这个问题可能就忽视了。他不知道教师在学生面前是以全部的人格,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呈现他是谁,学生在判断你是谁。在这种情况下,学生对你的敬意、瞧不起、反抗、喜欢,都不是仅仅因为你的专业。而是你的全部人格。当然,没有专业是不行的,没有专业你讲台都站不住。但是仅仅有专业,肯定也是不够的。重要的是教师的整体发展。

教师必须对自身的发展有认识,其中包括他对教育的理解,以及对教育责任的承担。中小学教师面对的是青少年,面对的是活蹦乱跳的成长中的生命,要有一种责任担当。学生生命既是最柔润的,又是最脆弱的。有些东西一旦被打破了,很难再重新变得完美。所以青少年时期,老师留给青少年的是一些什么东西,这个对他一生的发展恐怕是蛮有影响的。一个人一辈子能够遇到一个好老师,是他的幸福。

在中国古代,教师是成为一种职业,很神圣的,被称为帝王师。当然还有道德方面的要求,那就是为人师表。在数千年的封建社会,往往把教师圣化了。

在古代,有“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之说。它是有道理的。道理在哪里?古代的文言文,它是对世界的一种表达。有很深的道理。它要孩子去理解,但孩子又缺少生活的体验和经历。为了考科举,你又必须懂这些,那怎么办?就是你跟我读呀,背啊,多读几遍,内在的联系就慢慢浮现出来。这是在儿童缺乏经验的背景下,只能是这样。古代对教育的理解,是以记诵为主的,是记诵治学。因此,古代的教育,是个简单的传递,是反复的操练。

这里就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到了近现代还是传承?近代科学知识大发展,大分化,出现学科化了。这个大分化的知识就成了人类的知识,而不单单是地域的。当科学成为一个强大的力量的时候,当科学分成了很多学科以后,这些知识就成了人类必须掌握的。为了他将来的生存,教育就成了一种准备(就业)的教育学说,如同把知识本身的记忆、传授、熟练掌握、方式方法,它就成了学科教师的主要任务。教师往往被自己的学科任务障碍了,而忽视了教育的任务。以往的教育学,都把教育看作是人类知识的传递,从上一代传到下一代。教师的任务就是传递现在必须对教育的概念有一个新的理解。

教师是育人的事业,作为教师,首先要自己活的像个人,他才能对别人产生影响。一种成为真正的人的影响。自己活的像个人,并不是说像一个圣人,就是说你很真实、很努力、有信仰,你在为这个信仰践行。教师也会有缺点,有时候也会有冲动,但只要你是真实的,你会冷静下来,孩子也会理解。所以我觉得跟人打交道,一定要是真人,不要去做一个假假的人。

“只育分不育人”是个太简单的事情。我觉得把“分”和“人”对立,本来就是绝对两分的思维方式。其实真正的能耐是在育人的同时,什么样的“分”我都能对付。我认为这才是教师做到高手了。如果说我只“育人”不“育分”,人家肯定不放心的。因为现实世界不可能说你让他学,你教的学生考试都是考不好的。然后你是个好教师,不可能的啦!所以有时候把“应试”与“素质”一对立,我一开始就反对这种对立的说法。这是思维上的两级化,很害人的。教育是不可能脱离现实的社会和当前的需求来完成它的任务,我们国家在许多方面到处都是这样一种思维方式。我说真有本事的,不是说我“育分”还是“育人”,不是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回答我的“育人”怎么肯定使他能够“分”也上去,但“分”绝对不是我的唯一目标和终极目标。我觉得这才是能耐。

我对提“高考指挥棒”也有自己的看法,好像吧基础教育的一切“罪过”,一股脑儿用“高考指挥棒”来涵盖。就是想用管住“出口”的方式来改变整个教育教学“过程”。一个孩子成长的过程这么长,他小学一年级与“高考指挥棒”之间有什么关系?你就一个高考,这个高考的改革仅仅是测试性的,不管是选拔的还是鉴定式的,总归是一种测试。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改革一个测试的方式,想用它来改变一个孩子成长的全过程。

影响教育全过程的因素很多很多,绝对不只是一个高考出什么试题的问题。所以我说,我们抓错了源头。孩子从小到大要长十几年,孩子进小学的时候离高考还遥远。而我们只讲高考改革才能改革基础教育,这种说法带来什么呢?哎,你高考还没改好啊,所以我没办法改革啊!我改革了对不上你的高考啊,那么你说小学一年级怎么对它高中毕业的高考啊。这样一个漫长的积累变化的过程他不去研究,他只是就认为改变了“这个”就能改变“那个”。那么这也给一些老师和校长不搞改革找到了很好的理由,你高考没有改好嘛!应该讲,许多改革是同时并行的两件事情,你不能依靠“后者”(我不是说高考不要改,要改!)压了“前者”,不能把教育改革的希望全都压在高考这个问题上去。

 

王厥轩:作为一名教师,您的幸福感是什么?您在初当教师时感到的幸福,在壮年时,获取荣誉时感到的幸福,直到今天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感受到的幸福,其间有怎样的不同的感受?能讲讲原因吗?

叶澜:幸福,现在很喜欢讲幸福。这个问题怎么说呢?你对幸福的理解决定了你把什么当做幸福,你怎么去感受幸福。比如说你把胜利当做是幸福,那么遇到挫折的时候就一定感到不幸福;如果你把荣誉当做幸福,那么你得不到荣誉,你就不幸福。所以就是你看重什么,你最在乎什么,什么就是你能感受到的幸福。从社会意义上来讨论幸福和从个体意义上来讨论幸福,那是两个概念。从社会的意义上,所谓让你有幸福感,就是起码应该是公平的、自由的、尊重的,这恐怕是社会要缔造的让人感到幸福的一些基本性的要求。公平啊、自由啊、尊重啊等等,应该有的权利就不应该剥夺,这是从社会意义上来讨论。(王:我觉得这次十八大,把普世价值放到一个很重要的价值观,这很重要。其实西方教育也好、东方教育也好,都把自由平等、公平正义放到核心,我们过去都没有提普世价值)嗯,不大讲的。所以我说要区分,一种是社会意义上来讨论幸福,就是社会怎么为每个人的人生提供幸福的保障。

作为个体的幸福观和作为教师的幸福观,其实是有相关性的。我更看重的是作为我个体(我个人)的追求。我觉得这个最重要。其实教师只是一个职业,如果一定要说这个职业跟你的人生的关系是什么?那么就是你的人生大量的时间是在这个职业中度过的。你的个性、你的独特性是在这样一个职业里面得到全面的呈现。尽管都叫教师,但是教师和教师之间是非常不一样的。很难说教师幸福观一定要有一个统一的东西,我是这么看的。可能我这个人更看重做人,你自己的人生过的怎么样?当然这个人生,因为你是老师,你的人生就跟学生联系在一起了。倘若你不懂得人生,你对学生的人生也会有许多不懂。

我感到什么是幸福?就是能够给我很多的时间,让我看书,让我想问题,我有空写书,就像你厥轩别来采访我,我就感到幸福了(大笑)。我很怕采访的,我很怕在媒体上露面,我是要到万般无奈的时候、非绑架着要上去的时候才上去一下。我的讲话往往不太符合主流期望的回答,还有一种可能有的采访者听不懂。我觉得有时候跟媒体打交道很累很累,他们根本搞不清你在干什么(距离差的太远,你讲的话他们听不懂)。现在媒体记者很习惯别人给写个东西,他们就署上自己的名字,或者电话采访也是这样,然后就事论事说几下。这些事情,我就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大的意思。他们总是期望你能够说一下他们期望的、或者有什么亮点的东西。而生活中有许多很久远的,非常有味道的东西,是真滋味。真滋味未必就是那种唱啊、跳啊、闪耀啊,它不是这样的。人生的滋味是熬出来的。熬啊,这不是煎熬,就是慢慢的炖,积累、累积。然后你就知道,噢,这就是人生!所以不是那么简单的用一个幸福观来规范我们的幸福感。幸福感是不能被规范的。只有自己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自己喜欢追求什么。

我现在感到很幸福的。为什么?我最近悟出要讲生命实践教育。我最早提出不能把人当做物,不要忘记他有生命。我们的教育恰恰忘了这一点。我们现在一忽儿强调德育,一忽儿强调体育,就是不善于在整体中培育整体,用整体的活动去培育多方面发展的人。我们总是把一个一个教育活动剥离开来,它本身就违背生命的真实状态。生命是不能割裂的。人在参加体育活动时,未必就是只有手和脚在动,而脑子不动,也没有感情,也没有喜欢不喜欢,这不成了机器人了?教育的难就难在这儿,它任何的活动都是综合的,你忘记了这一点,就一定搞不好教育。我现在觉得很累的,就是老是跟那些形而上学思维的人打交道,你要把它打破,让它重新去理解,真的很难很难,也很累很累。

我最初提出的生命观,强调了教育的综合性渗透,强调了活动的综合性渗透。也许我年纪大了,看东西有更深的眼光,我最近悟出,生命的涵盖不只是人,还包括整个自然界。凡是有生命的,我们都可以和它对话。我给你讲个故事:我们家有个小花园,我经常对植物的变化、花开花落有很多的感悟。以前我们说岁寒,总是说松柏、梅花是经历岁寒的。我看我家的白玉兰树,每年也是落叶、长花蕾、再开。突然,去年的秋天我发现了,在枯叶刚刚开始黄青的时候,花蕾已经在孕育了。我是在一个偶尔的机会,阳台上一看,哎呀,已经有花蕾了。但是这个“落叶”已经在变化了:有的在黄,少数的青,这个时候还在稀疏的,还没有完全掉完,它往往被遮蔽,你看不到它已经在孕育花蕾了。我看到的还是叶,有各种斑斓的叶、枯黄的叶、掉落的叶,它已经在孕育花蕾。我突然悟出一个道理:白玉兰的花,它像梅花也经历了风霜雨雪,它的花的孕育和开放,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时间,这就是生命。我突然觉得我能够跟白玉兰沟通了。能够与大自然沟通了。我因为怕动物,不敢去研究动物。其实与动物也是能沟通的。我就发现我的心灵可以跟它对话,我觉得我通了,好开心。就是这个生命世界,原来人是可以从各种生命的变化中获得很多的感悟。

人生就可以从这里找寻,我拍白玉兰,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拍,抓住细节一张一张地拍。最早的枯叶,然后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掉完,孕育的花蕾,毛绒绒,准备开,然后盛开,然后掉下来。以后呢,只剩下一个花心,就是一个小的花萼。然后呢,叶子就长出来了。你看,又一代的生命又开始转换了。拍白玉兰的整个变化过程,我真的很享受。其实每一个生命,每一个花蕾,从孕育到绽放都会经历一个很长的过程,这个幸福感,你没有经过观察、体验和感悟,真的体会不到。

 

王厥轩: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第一次在国家文件层面提出“教育魅力”这个词,也就是一位好教师,既要有人格魅力,又要有学术魅力,对此,您能否做些评价?

叶澜:“人格魅力”、“学术魅力”,我刚才已经谈到了教育魅力。教育的魅力不只是要求每一个好教师,而是每个教师都要坚信自己所从事的事业,要求你去创造。教育的魅力我的核心观念是创造的魅力,是创造生命发展的魅力。

当然,这里又要有学术,又要有人格。人格,在我看来最根本的就是一个真诚。真诚是人格的魅力的基础。不是说哪一种人格才有魅力,我是这样看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就是教师你要帮助学生的发展,你要学生有一个关注自身的发展、自觉的发展。从这个意义上,教师应该是一个一直追求发展的人。他对这个世界永远有一种好奇,保持着一种发现的这样的眼光,每逢遇到一个新的领域,他不是萎缩,后退,而是希望去进入,了解更多。他对他的周围的世界不仅是一些学科,包括他的周围世界也要经常去发现。这样的教师他一定会让学生感到是很有魅力,因为他经常会跟学生交流他的发现。

倘若我把刚才给你讲的白玉兰孕育的过程,它怎样经历风霜雨雪,怎么样被遮蔽,学生就会懂得:哦,我们不能只看到白玉兰绽放的美丽,而没有看到它孕育的艰辛。

我觉得这个恐怕不仅仅限于一个人格、学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我认为教师是一个不断追求自己生命的发展和完善的人,在帮助别人完善的同时不断的发展完善自己。这样的一个教师在我看来可能是比较有魅力的。我自己是追求做这样的一个教师,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更关注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不是首先关注职业。其实职业的规范它总是比较死板的,真正要使自己成为一个有魅力的教师,你应该是真诚的人,不断发现和创造的人。这样的人,一定有魅力。

 

王厥轩:教师的生命是在三尺讲台上得以延伸,现在的课程改革已指着其核心,那就是课堂教学。自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至今,我国已提出许多种课堂教学形态的改革,对此,您是怎么看的?

叶澜:我最近刚刚写了一篇文章《课堂教学过程再认识:功夫重在“论”外》,在北京《课程•教材•教法》杂志登载,在今年第五期,很长,大约2-3万字。我觉得今天的课堂教学改革到了重建的时候了。现在可以说是五花八门,非常的丰富,多元是一件好事情,至少大家都在努力,都想有一些新的创造。当然也不乏只是为了提一些新口号而在那里作弄的人。这样的人也有。我认为真正好的重建就要对教学的基础性的东西有一个把握,我们应该在哪些方面有变化,应该怎么改,可能怎么改,从哪里开始改起,有了这样一个基础性的把握,我们才会有个比较系统,比较清晰的认识。目前是有点杂乱的“丰富”,什么都在一个平面上呈现,恐怕还是要梳理。

还是要回到教学是什么这样一个根本的问题上去。要恢复跟过去的看法不一样,也不是一种简单的事情。我特别不赞成用“学习”来代替“教学”,也不赞成用“课程”来代替“教学”。教学,它不是教与学,教学是不能分的。只有进入到这样一个领域你才是进入教育学研究,要不然他进入的就是一个心理学研究,学习论的研究。我不赞成把教学全部涵盖在课程里面,因为课程改革了它本质上是对整个课程结构的一个改革,我在文章都已提到。我觉得前一段之所以没有对教学好好研究,就是因为有一种论调,认为抓好课程就是抓好教学。课程的主体和教学的主体不是一个主体。课程的主体是课程编辑者,他们是由一群对学科教学有造诣的人所组成。一开始在讲什么课程执行力,我反对这么讲,这样把教师的创造剥夺了。教师不是简单的执行者,教师在教学的时候,会有自己的创造;而课程的编制主体是另外一群人,不可能所有的教师都来参与。对于大多数教师来讲,他是教学的,他跟学生形成教学的复合主体。主体不一样了,相互之间怎么可以涵盖呢?涵盖不了。建筑师就不能涵盖工程师,他是两个东西。这样的涵盖带来什么结果?就是研究课堂教学改革的重心提高了,而不是重心下放,教师变成被改革,被执行。然后就是课程专家到处去做报告,做完了,他们拍拍屁股就走了。他们做完了报告,就认为教师应该会改了,怎么可能呢?教师的实践主体不一样,这就是为什么课程改革的不同意见很多。哪怕就是他不说不同意见,也就是表面上跟着在转,在应付。政府把教师抓得太死,你问教师幸福吗?你有这么多的规定,一天到晚去检查啊,考核啊,干什么啊!弄的教师没有自由,没有真正把心思集中到他的教育教学工作当中去,这就影响了教育质量。

现在搞了许多教师荣誉工程,许多光环现象,有的人只要拿到了一个,就变成精致的个人工程。我们往往看到两类人,一类是敢闯的,善于发现创造,他们非常艰辛;还有一类是会钻营的,其实有些人没有什么本事。以前作家是一本书主义,现在是一堂课主义,晒出名了以后拿着这堂课吃遍天下,一堂课可以不知道上多少遍。他的学生可以丢下,自己到外面去表演上课,接班上课。我真的是不喜欢这样。我觉得教师不应该是舞台式的,展示式的。而应该是认认真真的做研究。研究课不是展示课,要改变老师这种为了出名的这种浮躁心态。青年教师比较容易,他聪明啊,很快出名,心就不在孩子身上了,就在谋自己的成名成家身上了。我认为教育应该是淡化竞争的。现在学生里面的竞争搞得很厉害,我觉得教师里面也这样,也是各种各样的诱饵,好像用各种各样的荣誉教师才会去努力工作。这就会带来很多造假的,比如说评职称发论文,他可以不好好工作,写不出来就去抄,就出现一个产业,给他发论文,跟各种名利联系在一起,这样的竞争就把人心搞得浮了。教育是一个很长的事业,不是一次比赛就能成的。

 

王厥轩:教育质量本质上是师资质量,您对抓教师队伍建设有些什么看法?有些什么建议?

叶澜:我认为这也是一个系统工程,教师队伍建设,实际上是职前和职后。从职前来讲,他应该是对教师职业的重新理解,即:他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教师,从合格到优秀是要有一个过程的,不可能一开始都以优秀教师的标准去要求。首先是有一个底线,高是无限的,越往高越个性化。

关键是你对教师职业的理解,在这个理念的基础上再来提出关于教师怎么来培养,怎么来建设。

现在职前培养的问题很多。师范大学里面也有。真正把教师的培养当一回事的大学校长现在也不多,基本上都想着我们的大学排名在第几名之类的。对未来教师的培养想的不多。当然也有分管的副校长或教务长在抓,但从整体上看,最大的问题是把教师培养成什么样的人,对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明白。

对师范生的培养,还有很多陈旧的观念,认为教师就是学点教学法,学点进门技巧,把普通话、粉笔字、毛笔字、钢笔字“三字一话”,把这看成是教师的基本功(“三字一话”也要!也是基本功之一),但对什么是教师的真正基本功,教师是谁,他应该有怎样的品性,以及他的一种生存方式的独特性和他作为一名合格的教师当前所应该具有的等等这些根本问题,都没有做一个深入的研究。或者说在对教师职业的价值、教师职业的特点还没完全理解的情况下,就在那里培养老师。实际上师范教育的本身的观念,尽管说改革说了许久,但是观念的改革恐怕还没有完全的完成。这种滞后就带来了很多整个方案上的设计都成问题。

国家把免费师范生的名字改成公费师范生,“公费”表明了国家对这个职业的认识,对这个职业的重视。在这样的背景下,各种各样的动机来了,有的孩子为了将来谋个职业,有的认为教师职业相对保险点。这样想可能也是正常的,因为一到社会,什么样的想到都会有。问题是这个师范教育怎么使他最后对教师这个职业,哪怕他不做都有一个尊重,都有一个基本的认识。选择不做只是可能觉得自己不适合,或者要做到这一点还需要很好的修炼自己,他不愿意修炼。但是他要懂得尊重老师。我觉得基本的还是探究的热情、对儿童的热爱等等,在这些都基本的方面有个顶层设计。这里将的是职前。倘若职后把这些系统知识再来补啊,再来弄啊,这就难了。

它比定期的知识更新、再培训要有用。真正的促进教师的发展,是他对自己的实践,不断的研究、反思、重建,越来越对自己的工作有一个系统的、整体的、深刻的认识,知道怎么去做才是有效的有意义的。

现在我们花了很多的钱搞师资培训。其实我认为师资培训也要有资质,还要给教师选择的自由。不是规定你必须在哪里培训。现在网络时代,交通也很方便,学分从哪里拿,有一个基本的要求。他有资质,我到华师大也可以,到上师大也可以。现在是培训跟着经费走,国家把经费给了谁,谁就有资格培训。其实国家给的、政府给的不是因为他的培训实力最强,有可能是他跟政府之间存在隶属关系等等。

加强教师在日常实践中的研究反思,不断重建自己的教育生活,每个人的成长都要靠自己,靠外部是没有用的。外部只是一个影响,促进他,但是最终的变化,真正成长是个体的事情不是群体的事情。群体会成为一种力量,可以相互切磋,相互启发。但群体的一些教研活动不要搞形式主义。要真正的能够在研究当中实现共同发展。

对教师队伍建设没有什么建议?我认为第一个就是教师的工作量、教学的工作量,学校的编制在一定的意义上要增加,工作量要减轻。工作量减轻了,他才有时间去思考,研究、讨论。现在的编制很满,班额又超过,特别好一点的学校,50、60人一个班,稍微好一点的学校教师排得满满的,教师的负担很重。教师也要减负,减负不是叫他不要研究,减负恰恰就是减少工作量,每年有这么多钱搞培训,还不如用这些钱给编制增加一点,多增加一点编制让大家有时间安排一点研修的时间、讨论的时间、学习的时间。教师不是通过几次轮训就能成长起来的,关键你要让教师有学习的需要,有研究的需要,有通过学习研究有发展的感觉,然后他回到工作当中越来越感受到工作本身对他的吸引和魅力,那么这样他才会成长起来,而不是靠5年一次的轮训,然后大家都拿学分,反正拿了就解决了。钱这么多堆下去,真的我怀疑都用到什么地方。还有些人就扔到国外去。我觉得政策真的要变,要关注教师的日常教育教学生活的质量,这个质量就是要把研究放进去。尤其是一些先发展起来的,经济条件都比较好的,在这些方面敢不敢做一些大胆的改革。这个才是政府该干的事。政府的编制不动,我们没有办法,校长也没有办法,只有他变了才能带来新的变化。

现在我们有很多的好心,我们也很急。但是好心和着急都未必带来好的效应。这里还是要研究,要讲究对事情的一些内在的规律性的把握。这些都把握不好,不知道教师到底怎么成长,什么对教师的成长才是有利的,然后我再建设教师队伍。真的,我看教师静下来的时间很少,这是一个问题,没有静下来他怎么反思啊?怎么来发展?

 

王厥轩:叶老师,我20多年前做您的学生,听您的课,武装了我的教育基本理论,懂得了思维的方法,对我这么多年的工作,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我更从您的身上,学到了怎样做人。也就是要独立思考,有独立的人格,为人刚正不阿,始终襟怀坦白,待人真诚,敢讲真话。

今天听了您的一番话,发现您在教育的理论与实践层面,想得更深、更透。我真的很想再听您的课,一直做您的学生。

(叶教授夫妇把我礼送到寓所门口。她站在寓所门口,看着我离去,大声对我说:“等我有了闲暇的时间,一定陪你玩(给你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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