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过几年英文,我便不由地陶醉起那些行云流水般美丽的字母来,觉得古老的中国字砖一样地垒在那儿,多少显得有点呆板生硬。
读《魔鬼词典》,被译者序中的一段文字深深感染:“比如说‘人’这个字……在把它看上一遍又一遍之后……它的意义像皮肤一样层层脱落,最后只剩下两根笔划的白骨了。”有作者指点迷津,我也把“人”细细打量,冷不防打个寒颤,幸亏想起一句老话:“人字的结构,就是相互支撑。”这才把刚悬起的心轻轻放下:那两根骇人的白骨已化为插入云端的人字梯,成为协力向上的支柱,此时的汉字真像一出戏,是喜是悲全在于生活中的人们怎样扮演“人”的角色。
汉字是戏且是历史剧。想当初看《良家妇女》,伴着镜头一幕幕扫过“女”字的演变过程,悲壮的话外音令我铭刻在心:“女”是象形字,它最初的形状似一个跪着的女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写起“女”字内心便隐隐作痛,夹杂在屈辱感在的是一份自强不息。尽管今天的女性早已是半边天,可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永远有这么个“女”跪成一块纪念碑,昭示着血泪交融的过去。
读《说文》:“孝,善事父母者。”金文的孝,上为“老”字、下为“子”字,乃“子承老也”之意,像儿子用头承老人形(用扶持老人行走)表示“孝”,我感叹简简单单一个字竟表达出如此深的韵意,可一日却听说“孝”似分数,“土”如分子,“子”如分母,分数值与分子数成正比而与分母数成反比,“子孙后代对土地的敬仰越深,便越尽了孝道”,这么新奇的观点,竟出自邻家头回进城、一生务农、年已古稀的老农之口,惊讶之余,我突然觉得这样的释义要比《说文》好,简简单单一个字就像一个测量仪,测得出人们对这块土地的厚爱之情。
字有时就是一幅画,在晴朗的黄昏,我从窗口望去,总看得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拉着他拄着单拐的老伴的手,缓缓地行走在傍晚的风中,从斜阳下那相偎相引的影中,我体味出为什么闽南人要把妻子称“牵手”,“手牵手”原本就是一幅写意画,即使偶尔老人驻足歇息,他们或深深相望或微微絮语,手也不曾松开。这一瞬间的感慨颇多,能表达的只是一份,字还是一首诗,而“牵”是个极美的字,该是诗之眸。
很多的汉字都有一则生动的故事,儿时母亲曾指着我写的难看的“心”字告诉我:古时有一位老妈妈听信神医的话,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失明的儿子治病,结果儿子捧起妈妈的心时眼睛果然亮了,却看见手上的心在滴血。“心的‘ ’部是捧心的形状,而三点是心在滴血”,从此以后,我写字时总是认认真真,生怕稍有大意就对不起妈妈的一颗心。而最爱的字也是“心”,即使写爱时也喜欢写成“爱” (注:此处用中文繁体字),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故弄玄虚,只为了其中那颗心。其实中文的“爱” (中文繁体字)字远比英文的“LOVE”高明许多。
原来西文漂亮只在形上,而中国汉字的深刻在于字本身——蕴藏着多种涵义,怪不得那些侨居海外几十年的老人,还让他们早不是华籍的孙辈、曾孙辈学汉字讲汉语,因为这古老的方块字是筑起中国文化长城的砖,而他们的胸中都跳动着“爱”(中文繁体字)中的那颗心。
点评:我对汉字也是情有独钟,字就是一幅画,字就是一个故事.字是中国的历史,和悠长历史中的智慧.不怕你笑,我是浸泡在古典里的现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