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是个可爱的小男生,“笑笑”是他的小名。这直白而又单纯的名字,不难看到父母对他那朴素却又深远的爱。一个生活在幸福家庭,充分享受着几代人关爱的小男生长得帅气但又娇嫩。有一阶段,身体就像暖房里的豆芽,白白嫩嫩,个儿直往上蹿,但似乎经不起风雨,三天两天跑医院,听说晚上还经常咳得身体蜷曲成虾米状,令人揪心。平日里,又像个无心无事的吊葫芦,经常自娱自乐,有时也爱晃荡两下,主动地搭讪,给自己找些乐子。当然,他不乏细腻的心思,独特的个性:豪情满怀的朗读、温暖贴心的话语、扬起的毫不妥协的小脸,一张典型的会变的娃娃脸。
这天课上,我们进行着预习检查。我一眼瞄上了他:正伸长了脖子斜视着同桌的课本,不过神情还比较坦然。想必预习时应付了一下,所以还有些底气。其实,进入三年级,一般同学都会这样对待预习,能蒙混过关是侥幸,逮住了多少有点交代。我想:逮住他,整整风。
“笑,请你来说说你对这些成语的理解。”
太突然了。要不,他肯定能凭借自己的积累说上一点。此刻,他心虚地无所适从。
我暗喜——预料中的。
“那你说说,你预习了吗?”
想必说不上嘴,他嗫嚅了几下,委屈地看了我两眼。
“说说预习了吗?”我嗓门提高了几度。
垂下脑袋,没有回答,偶尔小心地瞥了我一眼。想来是看看“菩萨”的脸。
既然是整风,就要狠一点!“说!预习没有?是没有;还是预习了,但没认真对待;还是没有预习?”我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虽然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但我已经骑虎难下了。
终于,他抬起一双红红的、水水的眼睛……接下来他从牙缝里挤出了我要的一句话。
按理,杀鸡儆猴的目的达到了,我可以满足了。可是就在那一刹那,我被那一双红红的、水水的眼睛击溃了——
我好无能,好残忍啊,为了满足自己的淫威,我在伤害一个孩子的自尊,在逼迫一个无助的孩子学习抗议,逼迫一个自责的孩子学习仇恨。这一局,我觉得自己像只斗败的公鸡,作为一名教师,口称教育的目标是为了实现学生主动健康发展的教师,我突然觉得我输得好惨。也许,笑从此会重视预习,也许,一部分胆小的孩子怕遭受同样的待遇日后学会至少要做好表面文章,可是,我牺牲的是笑的笑容,一个家庭对孩子最朴素最简单的愿望;牺牲的是一个孩子对老师一直以来的信赖、亲近和喜爱;同样,我还牺牲了做个好老师该恪守的底线——尊重孩子,让每个孩子拥有自尊。
我继续着我的教学,可是心理像有什么堵住了一样,透不过气来。甚至,我害怕孩子们看我的目光。
“独怜幽草涧边生”“独怜”就是“单单喜欢”“惟独喜欢”……学生的交流在我耳边响起。
“对,‘独怜’单单喜欢,诗人单单喜欢那长在深水沟边的幽幽碧草。就像老师单单喜欢笑笑一样。”不少同学同时回转头去,用诧异的目光看看我,又看看笑。“老师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因为自尊、自爱,所以没有认真预习,就说不出口。老师相信,他心里会暗下决心。所以,老师喜欢他。不信你们看他的表现。”
显然刚才的一席话让每个人意外,更让他感到意外。笼罩头顶的乌云突然变成了艳阳天,看他的样子:吃惊,更多的是渐起的释怀……
下课了,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抚摩他虽然褪色还依然水灵的眼,我说,我理解你,也真心喜欢你,下次不让我失望好吗?虽然,“对不起”就在嘴边,但我说不出口,我想,也不必说出口。一双纯净的眼睛友善地望着我,不住地点着头……
第二天,楼道口先他几步拐了上去,他仰着灿烂的脸甜甜地叫我:“高老师,早!”我停下脚步,摸了摸他的头,送给他一个微笑。
孩子,这样简单可爱的孩子,我们又怎能去伤害他们呢?